90年代末,《终结者2》曾给我留下了童年阴影。
记不清是哪一年的暑假,父亲把我带到西南师范大学,当时他在那里指导高校的学生军训,我就在他们的临时驻地独自玩耍。
晚饭过后,进入了休息时间,有位叔叔拿出一部电影的碟片开始放映。它就是《T2》,那个晚上之后,我做了一个星期的噩梦,大多数情节都是自己像年纪相仿的约翰 · 康纳一样,被来自未来的杀人机器追杀。
多年以后,在重庆科技馆的iMax银幕下,面对潘多拉星球的世界之树时,我一定会想起那个燥热的夜晚,T-1000从格子地板上站起的瞬间。
《阿凡达》之后,我终于理解了卡梅隆,也明白了《T2》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原因。
詹姆斯 · 卡梅隆是电影工业的完美主义者和奇观创造者,他创造光影奇迹的方法简单而粗暴,就是在一开始把观众直接吓傻。
完成度一词并不适合评价卡梅隆的大多数电影,无论是《异形2》,《终结者》,《泰坦尼克号》或是《阿凡达》,这些极致工业产品不仅代表着人类电影工业的最高水准,也创造了属于它们自己的独特的艺术成就,那就是完美和缺陷都应该有一种精准的表达方式,它们告诉了我们该如何去创造一个新的世界。
这是一个不断发掘宝库的过程,当你注意到电影中的一个细节时,它会告诉你这个细节的确和你想的一样,而且还有另一个细节你可能没有想到,导演会用下个镜头提醒你一下。这就好像当你打开青岛下水道的油纸包后,不但发现了够用三十年的备件螺栓,还突然跳出两个活生生的德国工程师,悉心地指导你更换备件的操作过程。
《T2》的最终决战是卡梅隆的电影哲学的最佳体现。被液氮运输车冰封的T-1000似乎要被终结了,T-800的一枪证实了观众们的猜想,冰冻的金属被直接轰成了碎片。
炼钢厂的高温让T-1000复生,可温度也让他变得不稳定。炼钢厂决战开始后,更多的细节证实了人们的猜想。T-1000的靴子留下了钢制地板的纹路,它伪装的萨拉 · 康纳也因为融化的双脚而露出了破绽,卡梅隆用一笔又一划细小笔触拼装着它的作品,直到最后的完美终结。
这是容易察觉的细节,而大多数人不会知道在这场决战之前,T-1000一边开直升飞机一边开枪射击的场景里,有多个转瞬即逝的镜头拍到他变出了4只手来应对这种复杂的场面。
除了T-1000变形的一系列特效CGI镜头,由斯坦 · 温斯顿打造的静态模型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,在两位大师的双重加持下,整部电影基本找不到一帧失真的画面,无论是展示机械肢体的T-800,以及受损状态下的T-800,都从每一个细节都符合着观众们的期望。
当然并不是说卡梅隆从不失手,1984年投资仅600万美元的《终结者1》里就有一些失真的特效场景,不过人们依然惊叹卡梅隆可以在这个级别的B级片预算下,拍出A级电影的质感。
在给够钱的情况下,他真的没有失过手。
好导演就好在他总是知道钱应该花在什么地方,花在什么地方可以直接击中观众。就像克里斯托弗 · 诺兰在谈到自己的处女作《追随》时曾说,为了让电影的”电影感”更好,他花了一半的钱在电影前十分钟的录音上,在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内,当大家的思绪被这个悬疑故事吸引后,都完全意识不到这部习作的录音效果真的不太好。
在历经《泰坦尼克》以及《阿凡达》并最终成为制片商的爸爸之后,卡梅隆也在某种程度上变得鸡贼了起来。我们甚至可以说,现在的他只有在确定自己不会失手的情况下,才会真正的出手。
《T3》和《T4》他都没有参与,《T3》只是把《T2》复制粘贴了一遍,顺延的时间线也没有任何新意。《终结者2018》作为衍生的野心之作,因为贝尔的突然加入而大改了剧本,也没有达到期待的高度。如果本片在《阿凡达》之后上映的话,就应该把萨姆 · 沃辛顿作为唯一的男主角,按原剧本拍下去。但遗憾的是,和《终结者:创世纪》不一样,这条时间线并不能被重写。他们并不了解卡梅隆造神的力量,也失去了一次创造历史的机会。
在看完《终结者:黑暗命运》之后,我并不想对这部墨西哥味的《T2》发表太多的意见。碍于老朋友和前妻的情面,詹姆斯 · 卡梅隆难得的挂了名。连T-800都退休卖窗帘了,在墨西哥人的帮助下,这个世界的和平应该没有问题了,或许州长真的该退休了,他也在电影里说了,”我不会再回来了”。在漫威和翻拍统治的时代,它没有回来的必要了。
好莱坞当然需要墨西哥人,从《水形物语》到《罗马》,从德陀螺到阿方索 · 卡隆,他们的创造力是好莱坞所需要的。人们似乎已经等不起《阿凡达2》了。
我们会怀念《T2》开创的那个时代,那是好莱坞的上一个黄金年代,夺得冷战胜利的美国人自信地创造着财富,商品和艺术,他们创造的世界的完美和不完美,都是那么的完美。
而T-800永远需要T-1000那样的对手,那是创造奇迹的前提。
也许卡梅隆不会食言,”I’ll be back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