托克维尔曾在《论美国的民主》中花专门的篇幅讨论了新大陆的继承法问题。他认为这套传承自英国的继承法体系是美国社会体制的优越性所在,在没有传统束缚的新大陆上,它被美国人执行地更为彻底和直接,可以有效地限制贵族制度的产生,对社会公平有极大的好处,可以说美国民主制度成功的关键所在。
托克维尔自然没有想到寡头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产生,没有了长子继承制,还有Trust,Holding和Foundation。但旧制度也并不是一无是处,正如他在另一部大作中所表述的那样。而对于电影来说,如果没有长子继承制,很多伟大的史诗片可能就不复存在了。
今天想说的,就是两部和旧制度有关系的电影,《阿拉伯的劳伦斯》和《天国王朝》。
劳伦斯和贝利昂都是私生子,劳伦斯的父亲和他的母亲私奔,放弃了贵族的身份,还改了姓,贵族的血统只给了他受教育的机会,或许还有一些若有若无的社会关系,所有的剩下的故事都需要劳伦斯自己去书写。
贝利昂的身份被设定为一个铁匠,虽然这个职业选择有可能是因为奥兰多 · 布鲁姆演起铁匠来得心应手,在这个故事里他的起点更低,他只能是一个平民。
对于告别贵族制度已经上千年的我们来说,西方史观的血统论真的有些难以捉摸,贝利昂当然不能是一位根正苗红的贫农,电影开始没多久,他爹就找到了他,这位德高望重的老男爵,一个货真价实的骑士,要他一起去参加圣战建功立业。
伊贝林的贝里昂在历史上并不是私生子,但他的大多数功绩都是在耶路撒冷创造的。继承顺位靠后的贵族自寻出路,是一个很普遍的现象。有人依靠下半身建功立业,而在宗教狂热的年代,参加圣战是有志之士的第一选择。
《天国王朝》是一部生错年代的史诗片,雷德利 · 斯科特的导演剪辑版长达193分钟,在这个史诗片已死的年代简直是天方夜谭,最后公映的版本少了50分钟的内容,基本上成为了一部无聊的三角恋宫廷戏。
而在那个和电视激烈竞争的60年代,气势恢宏的《阿拉伯的劳伦斯》理直气壮地长达216分种,完整地展现了劳伦斯在阿拉伯的重要事迹,他的成功与挫败,一点也不少。导演剪辑版虽多了10多分钟内容,但也对整体影响不大。长镜头,影片长度和中场休息一起,捍卫着史诗片的最后辉煌。
这两部电影从很多方面都是相似的。它们都是一个欧洲人征服阿拉伯世界的过程,而这种征服并不是依靠武力。主角们都有亦敌亦友的对手或朋友,但无论他是萨拉丁或费萨尔,也未能脱离西方文化优越论之下的俗套设定——”高贵的野蛮人”。
从更大的角度来看,这两部电影描述的故事,似乎都是宗教式的奇迹。它们几乎不可能发生,自始自终被耀眼的主角光环支配着。
劳伦斯只是一个调停战争的中级军官,他选择和阿拉伯贵族合作,和奥斯曼帝国直接对抗,支持阿拉伯人从英国的统治下寻求独立,他几乎凭一己之力做成了这些事。
贝利昂作为一个没有政治根基的私生子,最终左右了耶路撒冷的命运,他取得了鲍德温四世的信任和萨拉丁的尊重,击败了以为不可能战胜的敌人,换来了短暂而珍贵的和平。
《指环王》中的阿拉贡出场之时,似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人皇,那是一个万物归位的神话故事。史诗片的主角光环隐藏于血统之中,英雄人物的理想和品格源自于哪里,我们不得而知。创作者当然不会认为血统能够决定一切,电影里同样存在着高贵血统的败类和孬种,他们想要表达的,或许只是一种精英主义的历史观——英雄创造了历史。
可以相信每个导演都有史诗片情结。大卫 · 里恩有机会去做这些事,并且成就了伟大的电影。遗憾的是,雷德利 · 斯科特得到的,只有误解。
斯科特当然是心有不甘的,《普罗米修斯》是一部不错的商业片,但不是一部好电影。斯科特在电影里挖了很多永远也填不上的坑,在被观众耍了之后,加上《异形:契约》,他用两部精心制作的美国大片把观众耍了两次。
后来他还重拍了《出埃及记》,有效地控制了时长,并与时俱进地加入了一些现代元素,但最终只是一部平庸的电影,一部难以描述的伪史诗片。而随着时间的前进,《天国王朝》的导演剪辑版已经成为了公认的佳作。
旧制度并未彻底消失,复古也许将会成为未来的时尚,这个过程需要付出一些代价。而这些英雄人物创造的史诗电影,也并非一日建成,创作它们的过程,也充满着艺术家们的坚忍和执念。正如大卫看完《阿拉伯的劳伦斯》后所引用的台词:
You’ll do that once too often. It’s only flesh and blood.
What is the trick?
The trick is, William Potter, is not minding that it hurts.
你只是血肉之躯,你是怎么做到的?
诀窍在于,威廉 · 波特,不要在乎疼。